期刊介绍
期刊导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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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张的心事
千姿百态 版画/王洪峰 作 新疆的季节比内地要慢半拍。四月初,内地已是花红柳绿,而老张所在的石化城,草地上和树沟里的朝阳面才有些小嫩芽微微拱出,正努力地探出头来,有一点点泛绿。老张两口子领着他们的伢子迫不及待地“踏青”去了。回家时路过“友好”大超市,老伴要进去买点东西,被门童拦住了,告知宠物不得入内。宠物指他们的伢子,是一条小狗。无奈,老张在外面等候。在等候的过程中,他看到不断有老人领着小孩进超市旁的肯德基店,心里不禁一阵阵酸楚。老伴购完物看他在那沉思,知道他又在想他的心事了。便过来抱起伢子说:“有了伢子,就不用想那些没用的事了。是不是,伢子?” 老张退休前是化工一厂机动处的一名高级工程师,主管转动设备,是设备管理部门的技术大拿,人称“张大拿”。 老张叫张国庆,老伴叫王翠莲,是个苗家女,比他小3岁。老张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本科生,毕业于北方的一所著名石油学院。以前在南方的一家国有大型石化企业任工程师,是1984年在他远房表哥的引荐下从湖南招聘到石化城的。刚来时,他在炼油一厂催化车间负责管理设备,他妻子分到石化医院中医科工作。他们有两个孩子,女儿是1979年出生的70后,儿子是1983年出生的80后。来石化城,主要是可以解决翠莲和一双儿女的城市户口问题。 老张的远房表哥姓李,因为个儿高块儿大,人称“大老李”。大老李自认为他是发现张国庆的“伯乐”,家乡和石化城的人也这么说。大老李以此为傲,心里喜滋滋的。逢人便说:“牛皮不是吹的,我兄弟怎么样?我引荐的,高级知识分子!” 张国庆原来在科长岗位,干了一阵子他找领导说,还是希望干专业,不想管人。他说:“当科长费心伤神,一点儿也不快乐,我不是当官的料。家里平平安安,一双儿女健康成长已足矣。这是最大的快乐。” 的确如此,张国庆的家是幸福美满的。他在厂技术部门工作,妻子在医院当医生,一双儿女学习勤奋,成绩优异。先是女儿考上了南方的一所知名大学,4年后,儿子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。女儿大学毕业后拿着全额奖学金到美国去读研去了,4年后,儿子大学毕业闹着也要出国,自费到澳洲读研去了。这在石化城成了街谈巷议的佳话。大家都说“张大拿”就是厉害,干什么像什么。学业有成,教子有方,事业顺利,家庭幸福。他那个表哥大老李说:“人家是书香门第,出秀才的人家。” 老张单位的人去美国考察压缩机。期间,单位专门派两个人去斯坦福大学,代老张看望了在那工作的女儿。老张的女儿在生物研究所工作,她的男朋友是个大鼻子蓝眼睛的美国人,两个人在一个研究所。他女儿都快三十了,男朋友也处了几年了,就是不结婚。这次,老张就是要让同事实地考查一下他们的生活,之前老张没有打招呼。老张的女儿叫张凭良。到美国后她给自己起了个美国名字:苏珊。全名苏珊·张。她男朋友叫杰克。这两个人都是博士。张凭良的专业方向是基因再造及遗传疾病纠偏和癌症治疗,杰克的专业是基因组图谱研究和人类遗传密码解读。 对于父亲同事的到来,她感到即高兴又非常意外,因为老张事先没有跟她打招呼。 当晚,女儿通过视频有点嗔怪地对老张说:“老爸,你怎么事先也不说一下?” “有啥准备的,这样多自然,多真实。”老张回答道。 “不是的老爸,你看,你们单位的人好不容易来一趟,我总要陪他们转转吧,给你带点什么吧。这要提前给所长打招呼请假,现在我正忙着做实验呢。现在怎么办呢?”女儿扭着身子撒娇地说。 “不用,他们看到真实的你们就行了。” 老张又对女儿说:“你弟弟凭心比你小4岁,他都结婚了。”然后又看着她和杰克,问:“你们俩为什么还不结婚?” 杰克指指凭良:“苏珊是leader、boss(头儿、老板),她说了算。我也想,叫你老泰山,早一天。”杰克还有点小幽默。 老张用疑问的目光逼视女儿。 女儿说:“反正现在绿卡也有了,什么也不影响。不就是一张纸吗?” 老张问:“那是不是想着以后回国效力?” “回国?我倒是想过。可是,回去能干什么呢?这些研究项目,国内的设施、协作团队、后续支持都没有。几年就落后了。再说,我的两个课题还没有完成呢,回去是不可能的。”女儿摇摇头说。 “父母在,不远游。这是古训哪。”老张搬出了古人。 “老爸,你老土了不是。什么叫远?古时候几百里就是远。因为见个面、说个话要好几天。咱们现在说话见面就是分分秒秒的事,咱们不是每周都在网上视频呢吗,现在你我这不是在说话呢吗,能说是远吗?” “那毕竟不一样啊,网上是雾里看花,不真实。”老张说。 “哦,那好办,让我们所把我的细胞取出来一个,克隆一个我,在你身边替我伺候你。怎么样?” 老张彻底无语了。 秋天的一个下午,老伴异常兴奋地告诉他:“咱们要搬家了,是一个联排别墅。” 老张不解地看着老伴:“翠莲,咱们家哪儿来的这么多钱,就是贷款你也要跟我商量一下啊。” 老伴笑了笑说:“放心,不用贷款,也不用花你一分钱,这是你那宝贝女儿出钱给咱们买的,凭良托她的同学办的,都装修好了,家具也配齐了。我这也是刚知道。女儿的同学说了,凭良她不在石化城,她们就代女儿给咱们尽孝,你看这搬家还是她们安排的。走,咱们看看去。” 女儿是爸妈的小棉袄,贴心又贴背,老张心里说。在新房子,他看着崭新的家和周围优美的环境,想起了父母亲常说的“楼上楼下,电灯电话”,他的眼睛又潮湿了。 晚上10点,他给女儿发了条短信,让她现在上网。他女儿那儿现在是早晨6点。 在网上他问女儿:“为什么不告诉我买房子的事?” 女儿说:“这是你的遗传基因,你不是也经常搞突然袭击吗,我这是给你一个惊喜。我今年30岁了,感谢老爸老妈,给了我生命,养育我长大。我知道,你们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不容易,这是我30岁的反哺回馈。”说到这里女儿动情了,他也在擦眼睛。 女儿接着说:“我也很想你们,但事业确实需要我留在这里,我买的房子就代表了我,你们住在那里,就像住在我的心里。我知道,你特想我回去……”说着说着,女儿哭了起来。 2010年夏天,老张退休了。 退休的第二天,他还像往常一样,吃完早饭准备出门,老伴翠莲拦住了他:“这么早干什么去?”他刚想说上班,突然意识到已退休了,便说:“去退休站看看。” 他出去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,没什么意思,心里空落落的。去退休管理站吧,好像不太习惯;去市场吧,不知家里缺什么东西。还是去老伴工作的诊所吧。翠莲退休后被一个个体中医诊所聘用,每天上午来坐诊半天。 诊所不大,门口有两张桌子,往里走一边是一面墙的药柜,上面是写着草药名的一排排小抽屉,柜台上一个小伙子正在用戳子秤称药分药,他突然想起了一部电视剧里中医喜来乐的徒弟,就是少了一顶瓜皮帽。另一边墙上是几幅山水画和人体针灸穴位图有点不伦不类,下面是一排小凳。老伴正在集中精力地号脉。看到他,有点意外,朝他点点头,用目光示意他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等一会儿。过了一会儿,老伴问:“去退管站都干了些什么?”他说:“什么也没有干人太多了,下棋、打牌、打乒乓球、打门球的人多得很。”老伴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谎,根本就没去。因为她知道上午人很少,下午人才多。正说着,有人来了,老伴让他去市场买点水果回家,然后又忙去了。 下午老伴去退管站练习国标舞,问他去不去。他说他要到厂里看看压缩机的情况他告诉老伴,一台压缩机几千万,一个小部件就几十万、上百万,不放心。老伴问“那么远你怎么去?”他说:“车子等会儿就来。” 老伴走后,他打电话给以前的徒弟小赵小赵实际也不小,50岁了,有些人已开始喊他老赵,当然更多人叫他“赵工”。他也是个高级工程师,现在管的是老张那摊子事。他在电话里说:“小赵,去年从美国进的那几台压缩机运行还好吧,参数都正常吗?”赵工说:“师傅,你前几天才看过,能有什么问题?你退休了,好好过你的晚年,你是‘大拿’,我至少是‘小拿’,这事儿包在你徒弟我身上,你放心吧,运行都好着呢。” 以后几天,每天的生活就像那几台压缩机,周而复始地运转:早上6点起床,散步吃早饭,然后目送老伴去诊所上班,自己出去遛弯,吃完午饭睡觉。下午老伴去退管站活动,他开始上网,要不就是整理以前的技术资料。晚饭后看电视,还要和老伴分开看老伴喜欢看情感剧和《非诚勿扰》之类的相亲节目,有时鼻子一把泪一把的。他喜欢看武打、战争和谍战类的电视剧。于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。最后是各回各的卧室睡觉。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,他一个电话把赵工叫了过来。 他说:“我要去找厂领导,看看能不能发挥点余热,为厂里做点事,不要工资。” 赵工开玩笑地说:“哟,现在不是3月份,学雷锋不是时候。” 他说:“你不知道,在家无所事事,闲着难受。” 在厂部,老张找到了主管设备的副厂长,把意思说了。厂长说,首先很感动,老同志对厂子的感情这么深,很感动;老同志这么热爱工作,很感动;老同志对工作这么负责任,很感动。其次是感谢,感谢老张对他工作的支持。关于返聘上班的事,厂长说,这事要跟公司有关部门沟通,得到批准后才能办理。老张说:“我不要工资。”厂长说:“只要进人都要批准。你还是歇几天,等消息吧。你和赵工联系。”老张郁闷地看着赵工。赵工说:“返聘的事厂长定不了,要上面批,你等等吧。”几个星期过去了也没有消息。 他的表哥大老李知道了这件事。他说:“你带的几个徒弟,一个比一个能,早就可以独立处理问题了,根本不需要你,这叫教会徒弟,饿死师傅。再说,像你这样的高工,劳务费少不了,厂里劳务费那么紧张。不付费用是不可能的,违反《劳动法》。现在不像建千万吨炼油百万吨乙烯那阵子,缺人手,像我这样的一般安全员都聘去当HSE,但是大项目一建成,我们就回家了。”他现在被一家地方监理公司聘用。他说:“要不,你也去当施工监理?”老张摇摇头。大老李还说:“厂里多聘一个人多一份安全风险,现在上面把安全当作头等大事,事关乌纱帽。”他想想也是,许多与石化关联度不大或比较危险的行业都退出了,就是落实集团公司的要求,管理专业化、经营市场化,降低安全和经营风险。他知道,回厂里发挥余热是不大可能了。 后来,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,睡不好觉,吃什么饭都一个味儿,用他的话说,像嚼木头渣子,一天到晚没精神,动不动想发火,到处看着不顺眼。老伴给他号了下脉说:“心火旺,开点中药吃吧。”他说:“你那中医水平,只能哄哄小孩。”他到医院检查了一下,医生说:“一切正常,就是血压有点高。”医生查了一下以前的体检记录说:“血压高是最近的事,可能休息不好所致。”他想,真是废话,我就是睡不着觉。一位同事的妻子在医院工作,建议他去高压氧舱吸个氧,可以增加细胞的携氧量,可能对精神、对睡眠有好处。他做了几次,有点改善。但每天还是郁郁寡欢。 老伴通过视频聊天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远在澳大利亚的儿子凭心。老张家很有意思,爸爸有什么事都先告诉女儿凭良,什么事都先和她商量。妈妈有什么事都找儿子凭心。张凭心在墨尔本一家电讯器材公司工作,岗位是质量检测。凭心把这事又告诉了媳妇诗雅,诗雅是香港人,父母亲都是大学教授。她大学的专业是心理学,现在一家旅行社工作。她说:“你爹地可能得了退休综合症,也叫老年抑郁症,时间长了精神要出问题。”凭心说:“就是精神病吗?”诗雅说:“对,发展方向就是这个。”凭心立即打电话给在美国的姐姐凭良。由于时差,姐姐在睡梦中被叫醒,听到这事后,吓了一跳。立即说:“赶紧的,想办法。” 第二天,姐弟俩想出了一个办法:外出旅游散心。 几天后,凭良在网上和爸爸进行了一段对话。 女儿问:“老爸,有一首歌《一封家书》你听过吗?” 老张答:“就是李春波唱的那首吗?” 女儿说:“对呀,里面有一句我觉得特别适合你,‘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,现在该歇歇了’,对不对?” 老张说:“我现在可不歇息了吗!” 女儿说:“你的心没有歇息。” 老张想了半天不知怎么回答。 女儿说:“出去旅游吧,和妈妈一起。你们好像还没有一起外出旅游过。” 老张想了想,也是的。要说有,那还是大学毕业那年,翠莲带着3岁的凭良去学院,然后一起去了趟北京。 女儿接着说:“老爸,这样吧,国内就算了。咱家有经济实力,到我这来,或到弟弟那都行,让妈妈也飘洋过海,开开洋荤。” 老张点了点头。 凭良立即通过在石化城的同学联系旅行社。旅行社的答复是,去美国比较难,要面签,而且通过率不高,去澳洲没问题。凭良立即让她的同学帮着办去澳洲旅游探亲的手续,并让她们告诉她老爸是优惠价,只要一半费用,剩余的由她补。 然后她又给弟弟的卡里打了一笔款,告诉他:“老爸到澳洲是去治病的,一定要让他开心。老爸今天这个样子与咱们有关。”她弟弟说:“咱们又没有招惹他。”她说:“咱们不在他身边就是招惹他。我们研究所的人说了,这个事情的起源就是退休了,但体内的工作细胞还有惯性,没有休息。身边又没有子女宽慰,一时无法适应。这时就会产生差异,人的心情自然不好。心情不好,免疫力就会下降,就会发生体细胞突变,后果很严重。总之,让老爸开心。我出钱,你出力,弥补咱们不在身边给他造成的遗憾。” 就这样,老张和老伴去澳洲玩了一趟。从澳洲回来后,老张的心情明显好多了。先到退管站报名参加书法培训,后来又学习门球,上午练书法,下午打门球。打球的时候有人问老张:“儿子那里怎么样?”他说:“非常好,空气新鲜,蓝天白云,没有污染,物资丰富,生活富裕。”人家说:“那你还回来干什么,在那生活就行了,办个移民。”老张哈哈一笑说:“不要说去澳洲,就是现在让我回老家住我都不去。没有认识人,没有朋友啊。要去,咱们一帮人都过去才行。我这一辈子是离不开咱们这个老窝了,也离不开你们这些老友啊。”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之后,他又不自在了。他常想,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?衣食无忧,儿女都有出息,老婆对自己照顾得体贴入微,自己的身体也不错。谁见了都说他有福气,都羡慕地说:“你想去美国就去,不花什么钱,冬天冷了就去澳洲过夏天,多美。”他自己也觉得是这样,但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。和他一起打门球的球友说:“就是家里缺人气,没有小孩和年轻人,不热闹。你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。”他想想也是,要是孩子在身边多好。他对老伴说:“还是表哥有福气啊,每天领着孙子转,女儿女婿每天回来吃饭,多热闹。” 一天,老张路过肯德基店,他看见大老李正和5岁的孙子一起吃炸鸡翅,便主动凑过去:“哟,表哥,和孙子一起吃鸡呢。”大老李抬头一看:“你也来点儿。”他摆摆手,但还是坐了下来,和小家伙聊了起来,又给小家伙买了一份,说是送给孙子拿回家吃的。 晚上,老张对老伴说:“表哥的孙子真好玩。”过了一会儿说:“春节咱们请表哥一家吃个饭吧。”过了一会儿又说:“咱们认表哥的孙子为干孙子吧。”老伴看了他一眼:“莫急,你想好了再说。” 今年春节的时候,老张和诗雅的父亲通了个电话,他希望让诗雅和凭心在香港工作。这样,可以在他们身边,便于照顾老人,自己想去看他们也比较方便。亲家说:“咱们共同努力吧。”一个周末和女儿视频聊天的时候问“你们不到中国来讲学或搞协作项目吗?”女儿说:“以后有希望,目前还没有计划。” 今年春节时,退管站站长送来条小狗说家里有好几条,送一条给老两口解闷,还可以锻炼身体。老张两口子异常高兴。但给狗取什么名字,两个人意见不统一。他说叫丫头,老伴说小狗是公的应该叫儿子。他不管。于是他喊小狗为“丫头”,老伴叫小狗“儿子”,弄得小狗不知所措。最后商定的结果是:伢子。 四月中旬,暖气还没有完全停,但室外已呈现春天的迹象:门前的草坪已大片泛绿小区的榆叶梅已成粉粉的花束,3D电影院旁的小山桃已吐出粉红色的花蕊,大庆路两边的杏花已相继绽放,老张屋后一棵红叶海棠的深紫色花蕾也隐约可见。他坐着沙发上享受着暖暖的午后阳光,听着女儿寄来的CD抚摸着爬在身边的伢子,对老伴说:“咱们的儿女在身边就好了,哪怕一个在也行啊。老伴说:“别做白日梦了。”他说:“有个孙子就好了。”老伴说:“你做了那么多思想工作,都是无用功。现在的伢子,没得办法随他去吧,这世界上的事情不能件件都圆满。” “唉,还是我们这个伢子听话。”老张说着站起身来,牵着小狗出了门,慢慢向养老院的方向走去…… 千姿百态 版画/王洪峰 作一新疆的季节比内地要慢半拍。四月初,内地已是花红柳绿,而老张所在的石化城,草地上和树沟里的朝阳面才有些小嫩芽微微拱出,正努力地探出头来,有一点点泛绿。老张两口子领着他们的伢子迫不及待地“踏青”去了。回家时路过“友好”大超市,老伴要进去买点东西,被门童拦住了,告知宠物不得入内。宠物指他们的伢子,是一条小狗。无奈,老张在外面等候。在等候的过程中,他看到不断有老人领着小孩进超市旁的肯德基店,心里不禁一阵阵酸楚。老伴购完物看他在那沉思,知道他又在想他的心事了。便过来抱起伢子说:“有了伢子,就不用想那些没用的事了。是不是,伢子?”老张退休前是化工一厂机动处的一名高级工程师,主管转动设备,是设备管理部门的技术大拿,人称“张大拿”。老张叫张国庆,老伴叫王翠莲,是个苗家女,比他小3岁。老张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本科生,毕业于北方的一所著名石油学院。以前在南方的一家国有大型石化企业任工程师,是1984年在他远房表哥的引荐下从湖南招聘到石化城的。刚来时,他在炼油一厂催化车间负责管理设备,他妻子分到石化医院中医科工作。他们有两个孩子,女儿是1979年出生的70后,儿子是1983年出生的80后。来石化城,主要是可以解决翠莲和一双儿女的城市户口问题。老张的远房表哥姓李,因为个儿高块儿大,人称“大老李”。大老李自认为他是发现张国庆的“伯乐”,家乡和石化城的人也这么说。大老李以此为傲,心里喜滋滋的。逢人便说:“牛皮不是吹的,我兄弟怎么样?我引荐的,高级知识分子!”张国庆原来在科长岗位,干了一阵子他找领导说,还是希望干专业,不想管人。他说:“当科长费心伤神,一点儿也不快乐,我不是当官的料。家里平平安安,一双儿女健康成长已足矣。这是最大的快乐。”的确如此,张国庆的家是幸福美满的。他在厂技术部门工作,妻子在医院当医生,一双儿女学习勤奋,成绩优异。先是女儿考上了南方的一所知名大学,4年后,儿子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。女儿大学毕业后拿着全额奖学金到美国去读研去了,4年后,儿子大学毕业闹着也要出国,自费到澳洲读研去了。这在石化城成了街谈巷议的佳话。大家都说“张大拿”就是厉害,干什么像什么。学业有成,教子有方,事业顺利,家庭幸福。他那个表哥大老李说:“人家是书香门第,出秀才的人家。”二老张单位的人去美国考察压缩机。期间,单位专门派两个人去斯坦福大学,代老张看望了在那工作的女儿。老张的女儿在生物研究所工作,她的男朋友是个大鼻子蓝眼睛的美国人,两个人在一个研究所。他女儿都快三十了,男朋友也处了几年了,就是不结婚。这次,老张就是要让同事实地考查一下他们的生活,之前老张没有打招呼。老张的女儿叫张凭良。到美国后她给自己起了个美国名字:苏珊。全名苏珊·张。她男朋友叫杰克。这两个人都是博士。张凭良的专业方向是基因再造及遗传疾病纠偏和癌症治疗,杰克的专业是基因组图谱研究和人类遗传密码解读。对于父亲同事的到来,她感到即高兴又非常意外,因为老张事先没有跟她打招呼。当晚,女儿通过视频有点嗔怪地对老张说:“老爸,你怎么事先也不说一下?”“有啥准备的,这样多自然,多真实。”老张回答道。“不是的老爸,你看,你们单位的人好不容易来一趟,我总要陪他们转转吧,给你带点什么吧。这要提前给所长打招呼请假,现在我正忙着做实验呢。现在怎么办呢?”女儿扭着身子撒娇地说。“不用,他们看到真实的你们就行了。”老张又对女儿说:“你弟弟凭心比你小4岁,他都结婚了。”然后又看着她和杰克,问:“你们俩为什么还不结婚?”杰克指指凭良:“苏珊是leader、boss(头儿、老板),她说了算。我也想,叫你老泰山,早一天。”杰克还有点小幽默。老张用疑问的目光逼视女儿。女儿说:“反正现在绿卡也有了,什么也不影响。不就是一张纸吗?”老张问:“那是不是想着以后回国效力?”“回国?我倒是想过。可是,回去能干什么呢?这些研究项目,国内的设施、协作团队、后续支持都没有。几年就落后了。再说,我的两个课题还没有完成呢,回去是不可能的。”女儿摇摇头说。“父母在,不远游。这是古训哪。”老张搬出了古人。“老爸,你老土了不是。什么叫远?古时候几百里就是远。因为见个面、说个话要好几天。咱们现在说话见面就是分分秒秒的事,咱们不是每周都在网上视频呢吗,现在你我这不是在说话呢吗,能说是远吗?”“那毕竟不一样啊,网上是雾里看花,不真实。”老张说。“哦,那好办,让我们所把我的细胞取出来一个,克隆一个我,在你身边替我伺候你。怎么样?”老张彻底无语了。秋天的一个下午,老伴异常兴奋地告诉他:“咱们要搬家了,是一个联排别墅。”老张不解地看着老伴:“翠莲,咱们家哪儿来的这么多钱,就是贷款你也要跟我商量一下啊。”老伴笑了笑说:“放心,不用贷款,也不用花你一分钱,这是你那宝贝女儿出钱给咱们买的,凭良托她的同学办的,都装修好了,家具也配齐了。我这也是刚知道。女儿的同学说了,凭良她不在石化城,她们就代女儿给咱们尽孝,你看这搬家还是她们安排的。走,咱们看看去。”女儿是爸妈的小棉袄,贴心又贴背,老张心里说。在新房子,他看着崭新的家和周围优美的环境,想起了父母亲常说的“楼上楼下,电灯电话”,他的眼睛又潮湿了。晚上10点,他给女儿发了条短信,让她现在上网。他女儿那儿现在是早晨6点。在网上他问女儿:“为什么不告诉我买房子的事?”女儿说:“这是你的遗传基因,你不是也经常搞突然袭击吗,我这是给你一个惊喜。我今年30岁了,感谢老爸老妈,给了我生命,养育我长大。我知道,你们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不容易,这是我30岁的反哺回馈。”说到这里女儿动情了,他也在擦眼睛。女儿接着说:“我也很想你们,但事业确实需要我留在这里,我买的房子就代表了我,你们住在那里,就像住在我的心里。我知道,你特想我回去……”说着说着,女儿哭了起来。三2010年夏天,老张退休了。退休的第二天,他还像往常一样,吃完早饭准备出门,老伴翠莲拦住了他:“这么早干什么去?”他刚想说上班,突然意识到已退休了,便说:“去退休站看看。”他出去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,没什么意思,心里空落落的。去退休管理站吧,好像不太习惯;去市场吧,不知家里缺什么东西。还是去老伴工作的诊所吧。翠莲退休后被一个个体中医诊所聘用,每天上午来坐诊半天。诊所不大,门口有两张桌子,往里走一边是一面墙的药柜,上面是写着草药名的一排排小抽屉,柜台上一个小伙子正在用戳子秤称药分药,他突然想起了一部电视剧里中医喜来乐的徒弟,就是少了一顶瓜皮帽。另一边墙上是几幅山水画和人体针灸穴位图有点不伦不类,下面是一排小凳。老伴正在集中精力地号脉。看到他,有点意外,朝他点点头,用目光示意他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等一会儿。过了一会儿,老伴问:“去退管站都干了些什么?”他说:“什么也没有干人太多了,下棋、打牌、打乒乓球、打门球的人多得很。”老伴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谎,根本就没去。因为她知道上午人很少,下午人才多。正说着,有人来了,老伴让他去市场买点水果回家,然后又忙去了。下午老伴去退管站练习国标舞,问他去不去。他说他要到厂里看看压缩机的情况他告诉老伴,一台压缩机几千万,一个小部件就几十万、上百万,不放心。老伴问“那么远你怎么去?”他说:“车子等会儿就来。”老伴走后,他打电话给以前的徒弟小赵小赵实际也不小,50岁了,有些人已开始喊他老赵,当然更多人叫他“赵工”。他也是个高级工程师,现在管的是老张那摊子事。他在电话里说:“小赵,去年从美国进的那几台压缩机运行还好吧,参数都正常吗?”赵工说:“师傅,你前几天才看过,能有什么问题?你退休了,好好过你的晚年,你是‘大拿’,我至少是‘小拿’,这事儿包在你徒弟我身上,你放心吧,运行都好着呢。”以后几天,每天的生活就像那几台压缩机,周而复始地运转:早上6点起床,散步吃早饭,然后目送老伴去诊所上班,自己出去遛弯,吃完午饭睡觉。下午老伴去退管站活动,他开始上网,要不就是整理以前的技术资料。晚饭后看电视,还要和老伴分开看老伴喜欢看情感剧和《非诚勿扰》之类的相亲节目,有时鼻子一把泪一把的。他喜欢看武打、战争和谍战类的电视剧。于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。最后是各回各的卧室睡觉。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,他一个电话把赵工叫了过来。他说:“我要去找厂领导,看看能不能发挥点余热,为厂里做点事,不要工资。”赵工开玩笑地说:“哟,现在不是3月份,学雷锋不是时候。”他说:“你不知道,在家无所事事,闲着难受。”在厂部,老张找到了主管设备的副厂长,把意思说了。厂长说,首先很感动,老同志对厂子的感情这么深,很感动;老同志这么热爱工作,很感动;老同志对工作这么负责任,很感动。其次是感谢,感谢老张对他工作的支持。关于返聘上班的事,厂长说,这事要跟公司有关部门沟通,得到批准后才能办理。老张说:“我不要工资。”厂长说:“只要进人都要批准。你还是歇几天,等消息吧。你和赵工联系。”老张郁闷地看着赵工。赵工说:“返聘的事厂长定不了,要上面批,你等等吧。”几个星期过去了也没有消息。他的表哥大老李知道了这件事。他说:“你带的几个徒弟,一个比一个能,早就可以独立处理问题了,根本不需要你,这叫教会徒弟,饿死师傅。再说,像你这样的高工,劳务费少不了,厂里劳务费那么紧张。不付费用是不可能的,违反《劳动法》。现在不像建千万吨炼油百万吨乙烯那阵子,缺人手,像我这样的一般安全员都聘去当HSE,但是大项目一建成,我们就回家了。”他现在被一家地方监理公司聘用。他说:“要不,你也去当施工监理?”老张摇摇头。大老李还说:“厂里多聘一个人多一份安全风险,现在上面把安全当作头等大事,事关乌纱帽。”他想想也是,许多与石化关联度不大或比较危险的行业都退出了,就是落实集团公司的要求,管理专业化、经营市场化,降低安全和经营风险。他知道,回厂里发挥余热是不大可能了。后来,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,睡不好觉,吃什么饭都一个味儿,用他的话说,像嚼木头渣子,一天到晚没精神,动不动想发火,到处看着不顺眼。老伴给他号了下脉说:“心火旺,开点中药吃吧。”他说:“你那中医水平,只能哄哄小孩。”他到医院检查了一下,医生说:“一切正常,就是血压有点高。”医生查了一下以前的体检记录说:“血压高是最近的事,可能休息不好所致。”他想,真是废话,我就是睡不着觉。一位同事的妻子在医院工作,建议他去高压氧舱吸个氧,可以增加细胞的携氧量,可能对精神、对睡眠有好处。他做了几次,有点改善。但每天还是郁郁寡欢。老伴通过视频聊天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远在澳大利亚的儿子凭心。老张家很有意思,爸爸有什么事都先告诉女儿凭良,什么事都先和她商量。妈妈有什么事都找儿子凭心。张凭心在墨尔本一家电讯器材公司工作,岗位是质量检测。凭心把这事又告诉了媳妇诗雅,诗雅是香港人,父母亲都是大学教授。她大学的专业是心理学,现在一家旅行社工作。她说:“你爹地可能得了退休综合症,也叫老年抑郁症,时间长了精神要出问题。”凭心说:“就是精神病吗?”诗雅说:“对,发展方向就是这个。”凭心立即打电话给在美国的姐姐凭良。由于时差,姐姐在睡梦中被叫醒,听到这事后,吓了一跳。立即说:“赶紧的,想办法。”第二天,姐弟俩想出了一个办法:外出旅游散心。几天后,凭良在网上和爸爸进行了一段对话。女儿问:“老爸,有一首歌《一封家书》你听过吗?”老张答:“就是李春波唱的那首吗?”女儿说:“对呀,里面有一句我觉得特别适合你,‘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,现在该歇歇了’,对不对?”老张说:“我现在可不歇息了吗!”女儿说:“你的心没有歇息。”老张想了半天不知怎么回答。女儿说:“出去旅游吧,和妈妈一起。你们好像还没有一起外出旅游过。”老张想了想,也是的。要说有,那还是大学毕业那年,翠莲带着3岁的凭良去学院,然后一起去了趟北京。女儿接着说:“老爸,这样吧,国内就算了。咱家有经济实力,到我这来,或到弟弟那都行,让妈妈也飘洋过海,开开洋荤。”老张点了点头。凭良立即通过在石化城的同学联系旅行社。旅行社的答复是,去美国比较难,要面签,而且通过率不高,去澳洲没问题。凭良立即让她的同学帮着办去澳洲旅游探亲的手续,并让她们告诉她老爸是优惠价,只要一半费用,剩余的由她补。然后她又给弟弟的卡里打了一笔款,告诉他:“老爸到澳洲是去治病的,一定要让他开心。老爸今天这个样子与咱们有关。”她弟弟说:“咱们又没有招惹他。”她说:“咱们不在他身边就是招惹他。我们研究所的人说了,这个事情的起源就是退休了,但体内的工作细胞还有惯性,没有休息。身边又没有子女宽慰,一时无法适应。这时就会产生差异,人的心情自然不好。心情不好,免疫力就会下降,就会发生体细胞突变,后果很严重。总之,让老爸开心。我出钱,你出力,弥补咱们不在身边给他造成的遗憾。”四就这样,老张和老伴去澳洲玩了一趟。从澳洲回来后,老张的心情明显好多了。先到退管站报名参加书法培训,后来又学习门球,上午练书法,下午打门球。打球的时候有人问老张:“儿子那里怎么样?”他说:“非常好,空气新鲜,蓝天白云,没有污染,物资丰富,生活富裕。”人家说:“那你还回来干什么,在那生活就行了,办个移民。”老张哈哈一笑说:“不要说去澳洲,就是现在让我回老家住我都不去。没有认识人,没有朋友啊。要去,咱们一帮人都过去才行。我这一辈子是离不开咱们这个老窝了,也离不开你们这些老友啊。”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之后,他又不自在了。他常想,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?衣食无忧,儿女都有出息,老婆对自己照顾得体贴入微,自己的身体也不错。谁见了都说他有福气,都羡慕地说:“你想去美国就去,不花什么钱,冬天冷了就去澳洲过夏天,多美。”他自己也觉得是这样,但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。和他一起打门球的球友说:“就是家里缺人气,没有小孩和年轻人,不热闹。你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。”他想想也是,要是孩子在身边多好。他对老伴说:“还是表哥有福气啊,每天领着孙子转,女儿女婿每天回来吃饭,多热闹。”一天,老张路过肯德基店,他看见大老李正和5岁的孙子一起吃炸鸡翅,便主动凑过去:“哟,表哥,和孙子一起吃鸡呢。”大老李抬头一看:“你也来点儿。”他摆摆手,但还是坐了下来,和小家伙聊了起来,又给小家伙买了一份,说是送给孙子拿回家吃的。晚上,老张对老伴说:“表哥的孙子真好玩。”过了一会儿说:“春节咱们请表哥一家吃个饭吧。”过了一会儿又说:“咱们认表哥的孙子为干孙子吧。”老伴看了他一眼:“莫急,你想好了再说。”今年春节的时候,老张和诗雅的父亲通了个电话,他希望让诗雅和凭心在香港工作。这样,可以在他们身边,便于照顾老人,自己想去看他们也比较方便。亲家说:“咱们共同努力吧。”一个周末和女儿视频聊天的时候问“你们不到中国来讲学或搞协作项目吗?”女儿说:“以后有希望,目前还没有计划。”今年春节时,退管站站长送来条小狗说家里有好几条,送一条给老两口解闷,还可以锻炼身体。老张两口子异常高兴。但给狗取什么名字,两个人意见不统一。他说叫丫头,老伴说小狗是公的应该叫儿子。他不管。于是他喊小狗为“丫头”,老伴叫小狗“儿子”,弄得小狗不知所措。最后商定的结果是:伢子。四月中旬,暖气还没有完全停,但室外已呈现春天的迹象:门前的草坪已大片泛绿小区的榆叶梅已成粉粉的花束,3D电影院旁的小山桃已吐出粉红色的花蕊,大庆路两边的杏花已相继绽放,老张屋后一棵红叶海棠的深紫色花蕾也隐约可见。他坐着沙发上享受着暖暖的午后阳光,听着女儿寄来的CD抚摸着爬在身边的伢子,对老伴说:“咱们的儿女在身边就好了,哪怕一个在也行啊。老伴说:“别做白日梦了。”他说:“有个孙子就好了。”老伴说:“你做了那么多思想工作,都是无用功。现在的伢子,没得办法随他去吧,这世界上的事情不能件件都圆满。”“唉,还是我们这个伢子听话。”老张说着站起身来,牵着小狗出了门,慢慢向养老院的方向走去……
文章来源:《石化技术》 网址: http://www.shjsbjb.cn/qikandaodu/2020/0529/338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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